干枝杜鵑買賣：舉報易 處罰難？

圖為2019年北京通州運河文化廟會指揮部工作人員在接到舉報后查處干枝杜鵑售賣。

“我賣的東西要是不合法，你去找人來抓我啊。”北京八大處公園新春祈福廟會上，銷售干枝杜鵑的一位商家竟然“理直氣壯”。由於法律依據不足、鑒定難等原因，反讓投訴者陷入尷尬之地。

廟會再現干枝杜鵑，說好的禁售呢？

八大處廟會上，干枝杜鵑成捆出售，每捆十幾元到二十幾元，平均每枝僅需一塊錢左右，引來眾多游客的好奇和詢問。

豬年正月，小馬在這處廟會上發現了3家專門售賣干枝杜鵑的攤位。作為植物愛好者，她判斷這些很可能是大興安嶺地區重點保護野生植物——興安杜鵑。於是向廟會組委會進行了投訴，並勸導游客不要購買。

無獨有偶，春節期間，在北京朝陽公園國際風情節廟會和通州運河文化廟會上，花友劉莉英和李律師也分別發現有商家專售干枝杜鵑。

幾年前，興安杜鵑以“神奇枯枝”“網紅花”走紅網絡，並被媒體曝出淘寶網一家網店平台月銷量就達19萬枝。野生興安杜鵑遭遇掠奪式採伐、當地生態環境受到影響等問題隨即引發關注。淘寶方面要求商家，全面停售野生興安杜鵑等相關野生植物產品。去年1月，淘寶又發布公告，表示將加強巡查排查，商戶需持有由屬地林業管理部門提供的相關資質或杜鵑人工栽培的情況說明，才能發布相關商品。

“沒想到，網上禁售的東西，居然在北京的廟會上出現了。”劉莉英立即向朝陽公園廟會組委會投訴。然而，幾位花友都遇到了同樣尷尬的問題，對這些商家的查處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硬氣”。

查處賣家為何底氣不足？專家：難認定

“你確定這是違法的？有什麼依據？”面對投訴，朝陽公園廟會組委會工作人員也有些拿不准，再三向劉莉英詢問確認。

向通州運河文化廟會指揮部投訴的李律師，也遇到相似的經歷。工作人員並不清楚這是禁售物種，並希望李律師拿出文件和依據。

《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第二十四條第三款規定，對自然保護區以外的珍貴樹木和林區內具有特殊價值的植物資源，應當認真保護﹔未經省、自治區、直轄市林業主管部門批准，不得採伐和採集。

《黑龍江省森林管理條例》第十六條規定，禁止在非採集期用割折枝條等方法採集野生興安杜鵑的毀林行為。《條例》第三十七條規定，在非採集期用割折枝條等方法採集野生興安杜鵑的，應當予以沒收，並處市值一倍以上三倍以下罰款。

此外，《黑龍江野生藥材資源保護條例》中也明確：“興安杜鵑（滿山紅）屬黑龍江省重點保護野生藥材物種。”同時，“滿山紅的採摘期為七月至九月，禁止用割折枝條的方法採集”。

不過，李律師向記者坦言，廟會指揮部請她出示依據時，自己有些“底氣不足”。因為，要認定北京廟會商家的行為違法，就必須証明他們所銷售的是非法採集的野生興安杜鵑。

“這確實不好鑒定。”中國野生植物保護協會科學普及處處長孔祥瑞說。公眾通過產品低廉的價格推斷其為野生杜鵑，有經驗的科研人員也可以通過觀察植物的枝條長勢等，加以辨別。但要准確認定，就需要進行植物基因測序比對。

“這就很復雜了，不是一般機構都能做的。”孔祥瑞介紹，以蘭科植物為例，深圳蘭科植物保護研究中心建設了蘭科植物種質資源庫，收集保存蘭科植物種質資源近2000種，活體種質資源200多萬株，遺傳材料1萬3千多份。在此基礎上，機構有能力對蘭科植物進行DNA測序，判斷其具體是哪種蘭科植物、是否為野生的。

品種鑒定難，讓一些小商戶有了僥幸心理。面對質疑，有的把商品說成是迎春花、映山紅，有的自稱產品是人工培育而非野生的。李律師介紹，通州運河文化廟會指揮部接到舉報后，要求相關商戶停止銷售這類干枝。“商戶立刻就收起來了，可見他們心裡其實很明白，這不能賣。”但此事的處理也僅止於要求商戶停售。劉莉英正月初三舉報的朝陽公園廟會商家，次日又再度開了張。北京萊太花市的商家吳先生也向記者坦言，春節前，花市裡賣野生干枝杜鵑的商家不在少數。

自我約束更嚴的是連鎖企業。上個月，小馬發現，某大型連鎖超市北京西紅門店正在出售一款干枝杜鵑。她向超市花卉部門負責人張女士進行反映。張女士對本報記者坦言，供貨商堅稱產品是人工培植的，“我根據顧客提示，上網比對了興安杜鵑的圖片，也不太確定店裡賣的是不是野生興安杜鵑。”但為了規避風險、保護生態，這家門店決定，此后不再進這種貨品。

抵制干枝買賣行為靠什麼？花友：靠科普

據了解，野生興安杜鵑並未被納入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這也使其在全國范圍內的保護力度受到影響。《中國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第一批）》發布於1999年。此后，除了念珠藻科的發菜保護級別在2001年被由二級調整為一級外，名錄一直未作其他調整。

孔祥瑞表示，希望推動名錄及時更新，畢竟過去20年間，很多植物的瀕危程度都發生了變化。

針對銷售環節的查處困境，李律師建議，結合黑龍江地方法律法規和《電商法》，約束線下商戶的線上採購環節。北京市園林局相關工作人員認為，興安杜鵑原產地應繼續加大對本地採伐、物流等源頭環節的管控力度。孔祥瑞則希望，加強對公眾的科普傳播，呼吁大家不要購買。

“現在最麻煩的是，很多人不知道要保護野生興安杜鵑。”小馬坦言，自己在微信朋友圈分享廟會經歷后，很多朋友留言詢問：這不能買嗎？不得已，小馬又編發了一條朋友圈，科普興安杜鵑的知識。

這個春節，劉莉英在幾個數百人的花友群裡，不厭其煩地分享著自己的廟會經歷，轉發媒體有關興安杜鵑保護的報道。花友們接力轉發傳播。

李律師則坦言，這場新年廟會，自己逛得很狼狽，舉報查處后就趕緊撤離，唯恐遭人報復。但令她感到欣慰的是，“雖然今年在各大廟會上‘挺身而出’的人不多，但也算有些動靜了，明年招商，廟會應該會有所注意。”

專家觀點——

人工培育干枝杜鵑

難度大成本高

廟會上出現的成捆出售的干枝杜鵑，多為興安杜鵑，又稱達子香、金達萊，屬半常綠灌木，主要生長在我國東三省及內蒙古高山地區。每年4月前后，興安杜鵑傲然盛開，漫山遍野，格外壯觀。然而，這種木本植物人工培育規模非常有限，對繁育技術要求高，生產成本也不低。

北京教學植物園教師明冠華介紹，草本花卉生長周期短，培育成本低。以菊花為例，在溫室大棚中，從播種到長成，全周期僅需兩個月。也就是說，在理想條件下，人工培育菊花，一年可以收獲6茬。相比之下，木本植物天性生長緩慢，即便人工栽培比野生環境下生長略快些，但仍遠低於草本花卉的生長速度，市場上的梅花枝條之所以賣到數十元一枝，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據了解，同為木本植物，野生興安杜鵑每年隻能長約10厘米。花友們因此質疑，商家銷售的興安杜鵑，若是人工培育的，每枝僅售1元左右的價格，連成本都不夠，很可能就是野生的。（記者 陳妍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