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飛到非洲南部越冬,遷徙距離在同等體型鳥類中最長,一生旅程相當於從地球到月球
揭開北京雨燕遷徙之謎(綠色焦點·讓候鳥自由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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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戴了光敏追蹤器的雨燕飛向藍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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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盈的北京雨燕是為數不多以“北京”命名的動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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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 秦制圖 |
仲秋時節,候鳥北京雨燕早已踏上越冬旅程。“雨燕的越冬之旅是‘優哉游哉、不急不躁’的,目前它們應該飛到了中非大草原附近。”北京師范大學生物學副教授、鳥類學家趙欣如對記者說。
對雨燕行蹤的掌握,得益於一種新型追蹤器。為更好地研究、保護候鳥,中國觀鳥會組織志願者於2014年首次為北京雨燕裝上“光敏定位儀”,探尋其在我國北方和非洲之間的遷徙路線。今年5月,第一批光敏定位儀成功回收,雨燕去哪兒越冬之謎得以揭開。
光敏追蹤
小型鳥類遷徙的精確定位和研究成為可能
北京雨燕屬雨燕科雨燕屬的小型候鳥,飛行速度快,擅長長時間、長距離飛行,於春夏季在我國北方繁殖。1870年,英國人溫斯侯在北京首次採到其標本,並命名為“北京雨燕”。在“四時無失序,八月自知歸”的候鳥中,北京雨燕每年4月姍姍而來,7月中下旬就踏上歸途。人們隻知它夏季在北京繁殖,卻不知其遷徙路線。科學家曾推斷雨燕的越冬地在非洲,但由於缺乏証據,北京雨燕到底去哪兒過冬一直是個謎。
研究鳥類遷徙,環志是比較常見的方法之一:為鳥類套上標有唯一編碼的金屬標志環后放飛,全國鳥類環志中心根據回收者上報的信息,分析其遷徙路線。早在1997年,首都師范大學生物系副教授高武就開始帶領志願者在頤和園為雨燕做環志。
然而,用環志追蹤雨燕存在不足。環志原地回收率雖然維持在30%左右,但能提供的數據信息有限,且所需統計時間過長。另一方面,具有更高研究價值的異地回收率極低,不到千分之一,1998年至今,雨燕環志異地回收率為0。高武表示,這是由於沒有人在候鳥遷徙沿線收集並上報數據,“我們依靠環志隻能統計雨燕回巢率,了解其種群數量變化、年齡組成、壽命及其與環境關系等信息,但由於缺少回收數據,無從得知遷徙路線上的重要棲息地及越冬地的時間等詳細信息。”
無線電定位或衛星定位等追蹤方法,也都不適合研究雨燕,前者接收信號范圍有限,后者價格不菲且比較重。在鳥類遷徙研究過程中,如果跟蹤設備的重量超過鳥類自重的3%,就會對其遷徙造成較大影響。GPS衛星定位儀最小重量約為5克,無法使用在體重隻有40克左右的北京雨燕身上。
直到近年,光敏地理定位儀的出現,才使得對於小型鳥類遷徙的精確定位和研究成為可能。光敏定位儀具有重量較輕、續航時間長、記錄數據多等特性,小的光敏定位儀重量不到1克,通過記錄周圍環境光照強度的周期性變化,來估測鳥類的地理位置,經度值由日出和日落時間的中間點確定,緯度則由當天的日照長度計算得出。
在我國,針對小型鳥類的光敏追蹤,2014年在北京雨燕身上首次實踐。
揭開“面紗”
體重僅40克的雨燕全年遷徙距離約3.8萬公裡
2014年5月,中國觀鳥會組織志願者,在頤和園八方亭為31隻北京雨燕佩戴光敏定位儀,其重量僅0.65克。時隔一年,志願者們在原地回收到13隻佩戴追蹤器的雨燕,回收率達41.9%。與此同時,又有25隻雨燕新佩戴上了定位儀。經過嚴格培訓、模擬演練的志願者們,確保雨燕全部未受傷害,重返藍天。
“光敏定位用一年回收到的數據,可能比用傳統環志積累幾百年拿到的數據更有價值。”趙欣如表示,雖然統計工作尚未完成,但目前的結果已經足夠振奮人心。
以對其中一個定位器的分析結果為例,佩戴它的雨燕去年7月23日離開北京頤和園,開始南遷,飛越天山山脈和紅海,10月27日到達南非納米比亞越冬。今年2月2日,這隻雨燕啟程返回故鄉北京,並於4月15日回到頤和園。一年間,僅遷徙途中的飛行距離就超過了2.6萬公裡。
總體的統計結果顯示,這13隻雨燕於2014年7月22日前后經內蒙古方向往西北遷飛,從天山北部到達中亞地區,然后向南穿過阿拉伯半島,於11月上旬到達非洲南部越冬,主要集中在南非、博茨瓦納和納米比亞三國,核心區域為三國交界處的喀拉哈裡跨境國家公園及周邊。這裡主要的生境為沙漠和稀樹草原,在每年11月至次年2月期間,昆虫較為豐富,能滿足北京雨燕的食物需求。
2015年2月至4月,這些鳥兒又沿相似路線,返回北京頤和園進行繁殖。雨燕在遷徙途中有較為明顯的路線選擇,翻越高山或者跨越海洋會帶來極大的能量消耗,因此它們選擇繞過天山山脈、喜馬拉雅山脈等高海拔地區,在裡海、剛果盆地等低矮地區停歇並補充能量。北京雨燕遷徙路線的單程距離超過1.6萬公裡,全年遷徙距離約為3.8萬公裡,其一生往返的旅程相當於地球到月球的距離。
中山大學生態與進化學院副教授劉陽表示,雨燕的遷徙距離在同等體型鳥類中是最長的,“此次統計結果超出預期,很難想象這種體重僅有40克的小鳥,有如此超遠程遷徙的能力!”
至此,人們終於掌握了雨燕的具體遷徙路線和越冬地,覆在雨燕身上的“神秘面紗”得以揭開。
科學保護
避免雨燕塔變“麻雀塔”的尷尬再次出現
北京雨燕常以古城樓為巢址,因此又被稱為“樓燕”。近年來,北京城市化進程加快,老建筑被大量拆除,保留下來的也被安上防雀網,這讓雨燕無以為家。同時,環境污染不斷侵蝕自然界,雨燕食物來源受到影響。幾十年前,它們曾在北京的黃昏中漫天飛舞,而今,雨燕成群的畫面隻存在於老一輩人的記憶。據中國觀鳥會統計,2014年7月份在北京地區觀測到的雨燕僅有2700余隻。
北京雨燕是為數不多的以北京命名的物種,其種群的衰落牽動人心。劉陽認為,雨燕不僅是我國“三有”名錄中的保護動物之一,還對北京有重要的象征意義和文化價值,“北京在古時被稱為‘燕京’,奧運福娃妮妮是以北京雨燕為原型之一。”
然而,面對日漸衰減的雨燕種群,人們的保護似乎“有心無力”。2008年前后,曾有人提議修建雨燕塔,吸引北京雨燕筑巢繁殖,但這些建在奧林匹克森林公園的雨燕塔卻最終淪為“麻雀塔”,並無雨燕問津。曾參與雨燕塔方案設計的高武感到遺憾,“這項提議的出發點是好的,在歐洲也有成功先例,但由於國內對雨燕了解有限,建塔時沒有完全按我們提供的科學方案實施,所以建成后效果並不好。”
專家們希望這次關於北京雨燕遷徙的研究成果,能夠使人們增加對雨燕的認知,讓更多決策者意識到科學研究對於保護鳥類的意義,避免雨燕塔變“麻雀塔”的尷尬再次出現。
劉陽認為,研究候鳥遷徙路線是保護它們的前提,“留鳥常年生活在一個地方,隻需保護其棲息地,但候鳥遷徙一路要經過繁殖地、中途停歇地、越冬地,需要保護的地方太多了。隻有充分了解候鳥遷徙路線,才能知道沿線有哪些具體威脅,從而有針對性地採取保護措施。”
此次對北京雨燕的研究填補了鳥類學的一些空白。“通過回收定位儀,我們知道了雨燕遷徙路途之遠、歷時之長,証明它是候鳥中遷徙路線和策略比較特殊的一種,是可以寫入教科書、填補人類認知缺口的案例。有科學價值的數據,有助於我們進一步了解生物行為的多樣性。光敏定位儀的續航時間為兩年,我們預計明年能獲得更好的遷徙數據。”劉陽說。
中國觀鳥會會長付建平對此表示贊同,“了解鳥類習性,才能實施有效保護。例如,建筑的玻璃幕牆鏡面反射天空,會讓候鳥遷飛時誤認為前方開闊,一頭撞向玻璃,每年都有不少候鳥因此傷亡。如果更多人知道這一點,就能在未來的城市規劃中減少威脅候鳥的因素。現有的古城樓可以少挂一些防鳥網,新建筑可以適當採取仿古設計,這對人類是舉手之勞,但對雨燕卻是增加繁殖地的大事。同一片天空下,我們的發展應該盡量減少對鳥兒的影響。”
隻有當更多的人識鳥、懂鳥,以科學的方式觀鳥、護鳥,鳥兒才能自由飛翔。高武表示,“中央提出要更加注重生態文明建設,像對待生命一樣對待生態環境,非常希望生態文明理念能夠落地生根。保護生物多樣性,不能完全依照人的主觀意志。尊重科學、實事求是,才能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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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敏追蹤
環志需要回收人上報才能記錄地理信息,而光敏追蹤相當於自動採集動態坐標。定位儀回收后,利用軟件讀取信息,便可清晰算出鳥兒的准確位置、飛行速度、遷徙路線和確切越冬地。
在良好的氣象條件下,科學家可以通過光敏地理定位儀的數據得到相對准確的地理坐標,而在惡劣的天氣條件下,所記錄到的光照信息會與實際有所出入,所得到的地理坐標誤差較大。
春分、秋分前后的這段時間裡,太陽直射赤道,不同緯度地區的日照時長無顯著差異,在這段時間裡面得到的緯度數據往往誤差較大。此外,不少鳥類在遷徙期間,往往能在一天之內跨越非常大的緯度或經度范圍,這就需要對得到的坐標信息再進行計算,從而得出更加符合實際情況的遷徙路徑。
光敏技術近年來在國際上開始得到應用,瑞典和加拿大的科學家曾將這種儀器用於小型鳥遷徙研究。專家表示,光敏地理記錄儀的精度要低於衛星定位系統,但對於超長距離遷徙的鳥類來說,這樣的誤差可以接受。
(本報記者 趙貝佳整理)
《 人民日報 》( 2015年10月10日 09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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