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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奇志
“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在我大中華的版圖上有著這麼一塊神奇的地方——徽州,方圓9800余平方公裡。自秦置郡縣2200多年來,它靜靜地坐落群山環抱之中,坐看春來秋去、品鑒古往今來。
從南北朝時期的梁武帝對“新安大好山水”發出由衷贊嘆起,無數文人墨客和高人雅士把古徽州詠誦和吟哦得千姿百態五彩斑斕。或秀美山水,或厚重人文。古老的徽州,像一位掩映在薄霧之中的少女,隨煙霞而魅惑,隨山水而纏綿。盡管心境不同視角不同筆觸也千變萬化,但徽州的古朴徽州的神奇徽州的瑰麗則是亙古流傳的主題和內核。
在常人的眼裡,綠色當是徽州最基本的色彩,整個地區近80%的森林覆蓋率不僅滋養著豐富的生態系統,而且也蔥綠了整個徽州的天空。然而,在我看來,黑白,當是徽州最真實最核心的色調。
黑白,最原始不過的顏色,最純粹不過的搭配。既沒有赤橙黃綠青藍紫的妖艷,也沒有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碎,最是簡單最是隨意最是淡雅,然而,即便是這種最為簡約的色彩也被古老的徽州詮釋出最濃烈的韻味,進而營造出古徽州別具一格的地域特色和冠絕天下的人文格局。
黃山,古稱“黟山”,“黟”本為“黑”,去過黃山的人都知道,黃山石多為黑青色,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遠遠望去,山色如黛,厚重蒼闊。站在險峻秀美的黃山諸峰,“他山青點點,遠水白淒淒”,想必你會有如同唐朝島雲和尚對於黑白山水同樣的深切感受。地處休寧境內的齊雲山,原本號稱“白岳”,想必因有“洞天福地”白岳嶺而得名,雖然我至今沒能真正弄清與福建武夷山、廣東丹霞山、金雞嶺並稱為“中國四大丹霞奇觀”的齊雲山為什麼會有“白岳”的名號,但兩座名山典型的“黑白配”大體也可算作是徽州大地簡約典雅風格的原始印証了。
倘若上述結論多少有些牽強的意味,那最有說服力也最具代表性的黑白山水莫過於徽州的民居了。散落在山林溪水古道野渡之間的那些古民居,一律的白牆、青瓦、馬頭牆,千百年來,一直安靜、閑適,一直古朴、厚重,與林的蔥綠花的艷麗山的雄偉水的清澈路的悠長形成巨大反差,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和心靈震撼。它們是“徽州文化最具原生態和直觀性的物化遺存,是徽州文化形式最典型、內涵最豐富的活性載體。”古往今來,無數看客無不為之折服為之傾倒。
黑白山水,山水黑白!我以為,徽州大地的精妙之處不僅僅在於黑白山水在構圖上的絕佳搭配,更在於由黑白而孕育因山水而豐盈的文化內涵。
且不說以道教文化為主旨的黃帝文化,也不說以摩崖石刻、歷代楹聯組合為代表的黃山文化,單是以黑白色調為主題、以人居文化為內核的古徽州建筑文化就已經是名聞遐邇享譽天下了。
徽州,群山環抱,典型的山地環境為造就獨特的徽州建筑文化提供了堅實厚重的自然基礎。“賈而好儒”的徽商們將各地優秀的建筑因子帶回徽州,並不斷注入自己對建筑布局結構和裝飾風格的理解,結合徽州山地特征,對徽州民居的建筑風格進行改良,逐漸形成獨具特色的徽派建筑風格和建筑文化。如果說,獨特的山地特征影響甚至制約了徽州地區建筑風格的演進與發展,但我更願意說,正是這一山地特征造就了徽州地區獨有的建筑文化特色。因為有“七山一水一分田”的局促,才有了“一分道路和庄園”的別致﹔因為山地特有的陰冷潮濕,才有了“吊腳樓”的浪漫和“樓上廳”的雅致。
然而,徽州人的睿智還遠不止如此,他們利用周邊錯落的山形和溪水的走勢,把建筑與山水巧妙地結合在一起,依山者因山而建,臨水者沿水而筑,建筑群落與周邊環境和諧共生,在建筑群為主的地方,園林是建筑物的補充,在園林佔主體的地方,建筑物是園林的點綴,並由此創造出了舉世聞名的水口園林。與北方嚴肅端庄的“四合院”相比,徽派建筑在立體空間上也有較大的靈活性,呈現出豐富多彩錯落有致的群體空間形象﹔與同樣是聚族而居的福建土樓相比,徽派民居少了些封閉與保守,多了些包容與開放﹔與小巧玲瓏的江南園林相比,徽派民居用料更為粗壯健碩,整個建筑也顯得更加雄偉高大、更為立體豐滿,更加貼近自然。
滄海桑田,潔白的牆壁多被歲月侵蝕得灰白,屋頂的青色小瓦也被風雨染得黝黑,但就是在這斑駁的灰白與黝黑中,你分明可以觸摸到徽州歷史的悠遠與厚重。徽派建筑的整體美感還與徽州人對建筑線條和色調的拿捏和運用關系密切。錯落的黑色牆線如豎琴的琴弦一般精美,而片狀的潔白底色則如大寫意畫作一般雋永。線條的黑黑的凝重,牆壁的白白的靈動,在隨意的搭配中顯現出無上的智慧,重復不覺其厭,眾多不覺其繁。
馬頭牆,當是徽州民居最具特色的造型了。本是基於防火需要設置的封火牆,在徽州人的手中也變成了一件富於變化的藝術品。它高於屋面及屋脊,並以逐漸跌落的水平線條狀收頂,經過裝飾美化,其造型如高昂的馬頭。與其他建筑的風格不同,徽州民居的外觀朴素簡潔,一般不加濃漆重彩,多是在門樓、門罩、柱礎、梁架、隔扇等處配置各種精美的磚雕、木雕和石雕,由此而誕生了享譽世界的“徽州三雕”。
有文稱:徽州人“慎於村落選址,巧於山水調適,善於空間規劃,精於房屋建筑,樂於美化裝飾”。人之居宅,大須慎擇,大抵是受朱熹理學思想的影響,徽州人從選址開始,便用古老的“風水”之說把人與環境的和諧共生理念貫穿於建筑過程的始終。正是徽州人順應自然、親和山水的自覺意識和關愛自然、物我共榮的倫理守則,使得他們在創建黑白家園的同時創造出內涵豐富魅力無限的人居文化。這才是蘊含其中又超乎其外的徽州文化的主旨和精髓,也才是黑白山水帶給我們的無窮享受和啟迪。
在斑斕的大自然裡,黑白當是本色!黑是休眠的符號,白是生機的象征。黑與白的每一個交織,便構成一個完整的時光鏈條。徽州人就生活在這由黑白構成的世界裡。
在繽紛的大自然裡,黑白當是母色,生萬色。在至大至簡的黑白世界裡,春花秋月、夏荷冬雪,徽州大地所有的燦爛所有的嬌柔全都成了點綴和陪襯。徽州,佔得好山水,自成清華居!在蒼翠的深林間,在如黛的山色裡,在清澈的溪水邊,黑白是最淳厚的底色,黑白是最搶眼的田園風景,黑白是最深邃的中國畫卷。
也許,簡約的黑白太過單調太過素雅,但敢於並願意安然地堅守簡約之下的那份從容和自信,才是徽州人可貴的精神品質。縱然是殘垣斷壁荒草冷月,那也是一份凝重的歷史﹔哪怕是老樹斜陽白發漁樵,那也是一份難得的野趣。在這注定浮躁注定雷同注定喧囂的世界裡,也許正是這樣的特立獨行,古老的徽州才會如此的令人神往﹔也許正是這樣的孤傲矜持,才會讓純正的古徽州血脈得以永續流淌。眼中有大美者,心中必有敬畏和惜緣!既如此,那就讓這份簡約的黑白在五彩紛呈的大千世界裡靜靜地綻放,讓古徽州的田原牧歌在大中華的崇山峻嶺間余音繞梁! (沙奇志)
(作者系安徽省司法廳副廳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