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秧蒿

李朝俊

2019年02月23日20:53  來源:光明日報
 
原標題:打秧蒿

桐柏山的春天,來得早,來得急,來得綠意盎然。

農歷二月,草木伸腰搖葉。忙罷春耕地裡插紅薯、種花生的農活,人們的心思就全放在水田裡了。犁田,耙田,打秧蒿,在春風裡,一天追著一天的忙活。

打秧蒿,打的是遍野青色。山裡長百草,艾蒿、刺角芽、鴨娃草,與椿樹、楝樹、梓樹的綠葉,比著瘋長,看誰綠得水靈,綠得厚實,它們生來都是綠肥。

從我記事起,農歷二月底、三月初間,大人打來秧蒿,將嫩綠的葉子撒進田裡,踩進泥水裡漚泡,意在肥沃土地。整個田沖,脆響著人們的笑聲,閃動著手拋秧蒿的身影。被人們踩入泥水的嫩綠,經過十天半月的浸泡漚腐,先是空氣中彌漫著肥水合成味,接著是原本清亮的田水,泛出一層層白沫,正午陽光下,發酵冒出黑水,濃染著土地的顏色,這便是給水稻施了一層優質的農家肥。人們堅信,春天多打秧蒿肥田,秋天就有好收成。

打秧蒿不受天氣影響,晴天雨天連陰天,天天都是打秧蒿的好時機。那時艾蒿瘋長,到處一堆一簇。春蒿一折一股清水,一抓一手清香,是一等一的好秧蒿。大人們挑上竹筐,走進河溝地埂,山腰嶺尾,望見茂盛的野艾蒿,彎腰揮鐮就割,隻聽鐮刀“唰唰”響,滿地綠蒿入筐來。上百斤的秧蒿,在鉤擔的協同作用下,悠然上肩走起,過丘跨坎,入了泥田。

小孩子們,則在奶奶或母親的指導下,將鐮刀綁在長竹竿上,舉過頭頂鉤著門前樹枝,幾人合力向下猛拽,“咔嚓”聲中,那樹傘狀的蓬鬆枝葉被剪出亮麗的青春頭。青綠的楝樹、構樹、梓樹、椿樹的嫩杆闊葉,也成了秧蒿的佳品。

除了這些,桐柏山的秧蒿品種多去了。黃蒿、驢尾巴蒿,還有毛狗草、竹葉草、秧子草等等,隻要是青色易漚肥的,都被就地取材,歸入秧蒿行列。

大人孩子齊上陣,抓住秧蒿生長的旺期,也就在這十天半月。打秧蒿,是體力活,沒有力氣,打不到上等的好蒿,也是愛情活,人品好、有力氣、有眼力見兒,流了汗水,也能贏得姑娘的芳心。

姑娘們打完秧蒿,挑著擔子,壓痛了肩膀,閃斷了挑上的鉤擔。正為難時,山彎路過的青年露出笑臉,不多言語,放下秧蒿擔子,換上自己的鉤擔,挑起姑娘的蒿挑子,快步走向山坡……開始是無心,后來成了熟人。東村西村小伙姑娘,結隊遠處打秧蒿,就有了點“意思”。

打蒿歸來的隊伍裡,那幫忙挑擔被壓得滿臉通紅的小伙,肩上紅腫心裡美氣,三五裡山路,風一樣走過。到了水田,一個換肩過勁,有時鉤擔木鉤突然斷裂,連人帶蒿摔進泥田,滿身是水的小伙泥狗子一般狼狽。田埂上有人立馬伸出鉤擔,使勁拉起泥中人,族家嫂子借機說笑一番,說鬧得田埂上下笑聲連片。

打秧蒿的記憶,還有那被青蒿、泥土和汗水浸染成黃、黑、綠、紫而色彩斑斕的手。一層淡黃,一層藍黑,一層青綠,一層絳紫,雙手被蒿草嫩葉汁水染遍,舉起一看全是五彩“雲霞”,沒有十天半月,是褪不下洗不淨的,好像渾然與皮膚成了一體。

待秋天裡吃上香噴噴的新米飯,農人端碗時還潛意識地看下手,似乎打秧蒿留存的“彩雲”還在哩!(李朝俊)

 

(責編:施麟、賀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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