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鄱陽湖!他們,將抗洪精神融入血液

趙曉妮、李子碩、鄧敏佳

2020年07月28日11:24  來源:中國氣象報
 

6月29日至7月上旬,暴雨接連傾瀉鄱陽湖水位暴漲,多站超歷史洪水屢破紀錄。鄱陽湖,一度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洪水

在江西省九江市柴桑區江洲鎮防汛抗旱指揮部(以下簡稱“防指”)一樓,一塊小黑板見証了一段險象環生的日子。

從每天早上6時起,每隔2小時,55歲的鎮水利建設委員會工作人員楊書斌就在小黑板上更新一次九江站的水位信息。

從6月21日到7月上旬,小黑板上漢口、九江、湖口等水文站的水位漲落表上填上了一列列代表上漲的“+”號。除了水位、天氣、降水量以外,上面還寫有鎮黨委書記陳世超的手機號碼。

“看小黑板的人很多,領導關注,老百姓也來瞧。”今年鄱陽湖的洪災,更讓小黑板上日復一日更新的數據顯得意義非凡。

江西北部的江洲鎮,地處鄱陽湖與長江交匯處。今年7月,這個人口4.2萬、總面積108平方公裡、四面環水的小鎮,成了全國焦點。

“水漲得太凶。”江洲鎮年均降水量大約2000毫米,但接連的暴雨讓防汛形勢陡然緊張,從7月3日到11日,暴雨就稍停了一天,一周內就下了460毫米的雨,楊書斌回憶,“水位每天漲40厘米左右。”7月4日,水位還在19.27米,到12日14時,水位已達22.81米,而當地的警戒水位是19.5米。

鄱陽湖水位在短時間內全線暴漲。在湖東岸,鄱陽縣氣象局局長陳周瑞的日常因為一項工作被切割成逐3小時的片段——每3小時給縣領導和各類微信群推送氣象快報。

7月7日凌晨,電腦中的預報數據和實時雨情讓陳周瑞嗅到了最強暴雨的氣息。他馬上抄起電話,分別聯系了縣領導和水利局、應急管理局等單位負責人。上午,聯合會商,精准研判﹔下午,縣裡召開防汛調度會,要求全縣通村、盤山公路除運輸物資以外全部封路,低窪處、地質災害隱患點居民全部轉移。

行動一氣呵成。“及時准確!”鄱陽縣縣長、縣防指指揮長胡斌這樣評價氣象服務。

“往年鄱陽湖水位上漲較緩,但這次不同,水位短期暴漲。饒河鄱陽站不到5天就從7日的19.5米漲到12日的峰值22.75米,突破了1998年歷史極值。”鄱陽縣應急管理局副局長、縣防辦主任王能耕說。

江西省氣象台首席預報員鄭婧用一條時間軸,還原了降水如何一次次向鄱陽湖施壓。

6月下旬到7月初,江西已經經歷了幾次暴雨過程。

到了7月,暴雨更加迅猛,上旬全省平均雨量228毫米,是多年均值的3.9倍。

鄭婧清晰記得此后的三個重要節點

自7月2日起,鄱陽湖水位超警戒﹔

由於上游地區持續暴雨,7月6日23時,長江水倒灌鄱陽湖﹔

經過7日到10日的超歷史暴雨,12日0時鄱陽湖超過1998年水位,12日8時達到最高水位22.75米。

還有必要誓守鄱陽湖嗎?

省應急管理廳防汛抗旱處處長李世勤給出答案:一方面,鄱陽湖調蓄整個江西16.2萬平方公裡流域洪水,對減輕長江的洪水壓力作用巨大﹔另一方面,整個鄱陽湖周邊有十幾個縣,如果再把長江九江段加進去,江西沿湖沿河沿江的共計19個縣,如果守不住鄱陽湖,當地經濟社會發展會面臨重創。

但對更多奔波在堤防上的人來說,鄱陽湖的意義不止於此——守住了湖就守住了信念、守住了家。

轉移

暴雨來臨前,陳周瑞不忘抽空給老伙計——蓮湖鄉大霞村黨支部書記程達春打了個電話:抓緊收稻子。

蓮湖鄉是鄱陽湖中的一個島鄉。7月2日,設在村裡的珠湖壩防汛指揮所成立,除了防汛專業隊外,還有二十多名志願者。這裡什麼時候來,都能找到人。

“那時水稻還沒熟到家,但還是在一兩天裡把能搶的都搶回來了。”經歷過1998年大洪水后,大霞村部分村民已遷往高處。但根據氣象預報信息和十幾年抗洪經驗,程達春判斷漲水可能會很厲害。防汛隊打開廣播、敲著鑼轉移居住在低窪處的村民,晚上巡堤時,一旦看到低窪處有人家裡亮燈,無論如何也要把人拉出來。

“那幾天多虧看了天氣預報,知道雨要一直下。”

程達春回憶,從9日上半夜來水,水位漲漲退退,到11日下午鄱陽湖水位達到22.55米,洪水淹沒了蓮湖鄉與外界連通的唯一公路。

“如果看到退水思想上有一點點麻痺的話,肯定要出事。”

洪水淹沒了高壓電塔,村裡停了電。程達春聯系到當地自來水廠,廠長表示,沒有電也要創造條件發電,保証村裡不斷水。雖然大霞村成了“孤島”,但因為有很多像程達春這樣的人紅著眼成宿奔波,才守住了一方平安。

幾乎同一時間,鄱陽湖西岸的廬山市蛟塘鎮龍溪堤也是險象環生。7月5日,40多名黨員組成先鋒隊連夜沖上堤壩。

情勢愈發危急,省防指指示:單退圩堤行洪。龍溪堤便是其中之一。

洪水開始涌進往日繁華的金銀路,為了讓百姓盡快撤離,蛟塘村黨支部書記陸孔森用上了氣象大喇叭。不漏一戶,不落一人。很快,整條街500多戶1500多人全部安全轉移。“兩年前建成的氣象大喇叭,沒想到發揮這麼大的作用。”

洪水逼近,是否轉移群眾、何時轉移的發問一次次考驗著黨政干部的智慧,也等待決策氣象服務的答案。恰逢中國氣象局在江西試點氣象防災減災第一道防線建設,“監測精密、預報精准、服務精細”便成了人命關天的要求,也是每個氣象工作者的信念。

鄭婧數著全省首席預報員大會商的次數:“2019年舉辦了10次,今年到7月就有38次。”每一次都直指天氣預報難點,形成觀點碰撞,群策群力體現得淋漓盡致。

得出准確預報結論,並不代表壓力消解,反而是更多任務的起點。根據提前轉移群眾機制需求,當預計24小時內將出現暴雨以上天氣時,氣象部門要滾動開展未來24小時逐6小時降雨落區預報,省防指據此下達提前轉移指令。轉移從決策到實施往往發生在短時間內,與之匹配的氣象服務是對預報的必要延伸。

人與堤

洪水不斷沖擊著環江洲鎮34.55公裡的大堤,北堤一度面臨漫堤危險。冒著大雨,守堤者們沒白天沒黑夜地在原來的大堤上又壘起60厘米到1米高的子堤。“洪水不給我們時間。”江洲鎮柳洲村黨支部書記洪棉雪說。

到7月17日那天,江洲鎮水利建設委員會副主任劉良武守堤半個月寸步不離。暴雨后的烈日把他的雙臂晒得滿是水泡,摘下斗笠,兩鬢被汗水浸濕,白發已成綹。

1998年,初出茅廬的他就跟著師父在這裡守了40多天。那年的洪水把江新洲全部淹沒。后來為了孩子,劉良武離開江洲鎮輾轉從事其他職業,卻依然在每個水位超警戒的汛期專門請假回到故鄉抗洪。今年為了年邁的父母,他又回到鎮上,重新成為專職水利技術員。在他看來,抗洪精神已融入血液。大堤上,防汛哨所超過170個,不少哨所就是村民的家。

今年抗洪初期,因為鎮上隻有4位水利技術員,劉良武要負責3公裡多的堤壩巡查排險工作,每天往返巡查,隨時處理險情,“飯基本都在堤上吃”。現在增援已到,能輕鬆點了。“最近更關注防風。”他說,大風會沖擊堤壩,要把加固防浪坎等措施做到位。

隨著江河水位持續上漲,江西省堤防超警戒長度最長達到2515公裡,每一段堤防的安危都影響巨大。

7月9日晚,廬山市城區南康堤形勢陡然嚴峻。湖水距離堤壩面不足30厘米,一旦漫堤,洪水將涌入主城區。

當晚,防汛工作緊急調度會開到11點多,數日后市氣象局主要負責人宋容仍能記起當時的緊張氛圍。

當天夜裡12時,廬山市抗洪力量全線鋪開。5位市委常委、2位副市長包下7個責任堤段,統一調派7個鄉鎮緊急增派黨員干部民兵等對南康堤進行搶險,同時組織消防、武警等力量對沙湖山圩堤進行增援,全部群眾進行轉移。市氣象局立刻行動,每小時加密發布雨量通報和天氣專報。

一夜之間,一條1500米長的防洪子堤在洪水入城前筑起,守護廬山市安全無虞。

7月15日晚雨停后,55歲的鄱陽縣氣象局副局長余淵杰與同事趙克祥巡堤時,抬頭能看到稀稀落落的星星。

按照縣裡要求,自7月11日起,鄱陽縣氣象人員開始參加巡堤。局裡人少,還是抽出人三班倒。余淵杰和趙克祥負責從當天16時到22時,每小時巡查一次,一旦發現滲水、管涌或泡泉,要立即報告。

整段沿河堤長約3公裡,過去是人聲鼎沸的魚市,倚靠著中國第一大淡水湖,這裡出產種類繁多的淡水魚。縣氣象局負責的堤防再往前走300米就是余淵杰的家。“我在這裡出生、長大、工作,1998年在這裡抗洪,退休了我也還在這裡。”余淵杰說。

走到與衛計系統負責段相接處,趙克祥遇到了同樣在巡堤的兒子。兩人簡短交談,便匆匆分開。父子兵、夫妻檔,在抗洪大堤上已是常見組合。負責當晚12時到次日8時巡堤的縣氣象局副局長王林和妻子需要計劃好輪流巡堤的時間,不然兩人9歲和3歲的孩子就得單獨在家或值班室。

雨停了,但隻要水沒退,巡堤就得繼續。“水位退得很慢,基本每天隻能退10公分左右。鄱陽湖依然維持在高水位,堤壩浸泡的時間特別長,容易出問題。越是退水的時候越要仔細巡查,一點都不能馬虎。”劉良武有時會和干過水利工作的父親聊聊堤壩,也品出了當年父親勸他回江洲鎮的苦心,“他希望我能用經驗和知識守護家鄉”。

從縣裡到蓮湖鄉的公路依然沉在水底,往常隻要20分鐘的車程現在繞行走小路要花一個多小時。程達春也在等著退水,心中焦慮的他一天能抽兩包煙。村邊不時飄來洪水的腥臭味,他計劃先准備好消毒水和施工設施,“水一退就把路修好”。

守堤者亦有人守護。針對雷電天氣,多地氣象技術人員深入防汛值守場所、堤壩提供現場防雷技術服務和科普指導,保障守堤人員安全。

7月中下旬,主雨帶北抬。

江西省氣象局局長詹豐興並沒感覺到肩上的擔子輕了,除了“盯緊重要時段、重點地區、重點領域、重點人群,強化滾動預報和影響服務”,受洪澇災害影響的中、晚稻補種改種,還需要大量精細化氣象服務。

“近期能解決問題的,仍然是非工程措施。及時做好監測預警和形勢研判,及時轉移群眾,我覺得這是重中之重。”李世勤也在考慮,根本上能長遠解決問題的是工程措施。

17日9時許,新一輪調度會在江洲鎮防指二樓開。楊書斌檢查了自己在小黑板上更新的水位數據和新的“-”號,等待著水退之時盼見大地底色。

(責編:余璐、李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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