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河之省”如何破解山洪之困

“隱患在哪裡”和“什麼時候發生”仍是兩大難題

張海磊、高健鈞

2020年08月24日08:19  來源:新華網
 

阿壩州茂縣溝口鎮刁林溝7月25日發生泥石流,溝兩側群眾住房被沖毀(8月5日攝)。新華社記者張海磊

8月21日凌晨3時50分左右,受近期連續強降雨影響,四川省雅安市漢源縣富泉鎮中海村6組發生山體滑坡,總方量約80萬立方米,造成省道435線交通中斷。目前已有7人死亡,還有2名失聯人員正在搜救中。

位於長江、黃河上游,河流眾多,四川被稱為“千河之省”。近一個月以來,幾輪強降雨導致四川多條河流超警超保,當地18日啟動I級防汛應急響應,為有記錄以來首次。嚴峻的防汛形勢加上獨特的地形地貌,四川山洪泥石流災害高發頻發。

由於隱患點多面廣,資金投入大,在四川,山洪災害面臨巨大的工程治理需求。專家建議,應提高技防水平,統籌協調防洪與生態修復之間的關系,加強部門間協同配合,完善防御體系。

“5點30分疏散完,5點40分泥石流就下來了”

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茂縣溝口鎮鎮政府前,刁林溝流向岷江,水流湍急。拉起的警戒線提醒著來往行人,不久前這裡發生的驚險一幕。

“幸虧那十分鐘!80戶225人全部安全轉移。”7月24日下午,溝口鎮宣傳員徐茂巧收到縣上發的氣象預警信息后,趕緊給轄區內7個村的監測員打電話,並將信息發到鎮村干部群,又通過短信平台發給村民,提醒大家注意。

當晚雨一直下。25日,天剛擦亮,徐茂巧出門查看,“雨越下越大,從溝上面傳來轟隆隆的聲音。”意識到可能是泥石流,她和其他值班人員兵分幾路,敲鑼、喊喇叭讓刁林溝附近的村民趕緊轉移。

“5點30分疏散完,5點40分泥石流就下來了。”徐茂巧回憶道,湍急的洪水,夾著泥沙、石塊等雜物不停地奔涌而下,護岸也被洪水侵蝕、沖垮。

由於轉移及時,當天除了8戶房屋、部分河道被沖毀外,刁林溝附近的長安村村民無一人傷亡。

四川是全國山洪災害最嚴重的省份之一。全省有防洪任務的河流就有3172條,山洪災害危險區有28156個。48萬平方公裡的國土面積裡,38萬平方公裡是山洪防治區﹔183個縣級行政區中,175個有山洪防治任務。

四川省防汛抗旱指揮部副指揮長、四川省水利廳副廳長譚小平介紹,經過5·12大地震、雅安地震、九寨溝地震之后,很多山體被震鬆,溝內物源豐富,一旦遇到強降雨,山洪與泥石流往往同時發生。

“再加上汛期降雨量大,洪水來勢猛,陡漲陡落,從降雨到山洪災害形成歷時短,成災快。”譚小平告訴記者。

記者沿著213國道行進時,多次看到被雨水沖下的碎石,以及由此帶來的交通阻塞。在部分路段,記者下車用手掰動石塊,砂石立刻滾落。今年截至8月15日,僅阿壩州就發生大大小小山洪泥石流災害132次。

山洪泥石流往往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在茂縣鳳儀鎮殼殼寨村,村民梁維康家距離殼殼寨溝100多米,7月25日發生泥石流災害時,水瞬間漲到胸口。他和家人來不及轉移物資,連忙往二樓跑。泥石流過后,一樓全部被淹,“光淤泥就有80厘米厚”。

記者看到,貫穿該村的山洪溝溝口堆積著大量山石,不乏挖掘機大小的石塊。部分砂石流入岷江,造成河道變窄,水位上升。據統計,此次山洪沖下的砂石多達40萬立方米。

殼殼寨村黨支部書記鄧錫武說,山洪災害還使全村1000余畝土地,和多個養豬場、養魚場遭到破壞,村中自來水系統中斷,直接和間接經濟損失1500萬元。

“幸虧有段堤防起了作用,泥石流沒有改道,否則后果不堪設想。”鄧錫武說,一旦轉向,下面80戶300多人將面臨巨大威脅。

河流改道曾帶來慘痛經歷。6月26日晚,一場暴雨使曹古河成為涼山州冕寧縣彝海鎮大馬烏村的“噩夢”——源源不斷的洪水,夾雜著石塊、泥沙、樹枝,摧枯拉朽般向村子方向肆虐,所到之處一片狼藉。

全省3000多條山洪溝,隻有88條進行了工程治理

目前,對於山洪災害的防治主要是調查評價、監測預警、群測群防等非工程措施和建設堤防、護岸等工程性措施。

2010年,我國啟動山洪災害防治縣級非工程措施項目建設,逐步建立起監測預警系統和群測群防體系。

在四川,不少山洪溝下游處設有雨量站、水位站等監測設備,它們收集到的數據自動傳輸至各個縣的山洪災害預警系統。一旦發現數據超過正常數值,村鎮干部、監測員就通知、組織群眾轉移。

在雅安市雨城區多營鎮殷家村,村裡幾處顯著位置,挂有撤離路線指示箭頭和轉移路線指示牌。指示牌上標有轉移范圍、責任人和聯系電話,順著指示箭頭,便可走到殷家村村委會。

“村民家牆上還有轉移撤離圖,簡單明了,大家一看就曉得往哪裡跑。”殷家村副主任殷平富說。

但是山洪地質災害有隱蔽性和突發性,有些地方降雨達到臨界值再開始轉移,不一定來得及。譚小平介紹,在極高風險區域,四川採取“預報轉移”方式,氣象發布預報時,就要求組織這些區域人員提前進行轉移,“雖然那個時候可能降雨還沒開始,但必須通過避讓的措施來盡量保障人員安全。”

採訪中,基層水利干部和工作人員普遍向記者反映,山洪泥石流地質災害治理,需要非工程措施與工程措施相互配合才能起到最大作用,“但現實情況是,河堤等工程性措施建設較為欠缺,讓防災減災的效果大打折扣”。

目前,工程措施建設面臨巨大資金缺口。據了解,修1公裡的堤防,如果建設標准為洪水十年一遇的話,需要投資500萬元左右,不少地方隻能分期分段修建。四川共有3000多條山洪溝,但鑒於所爭取到的資金,目前隻對88條進行了治理。

據介紹,各個市州報上來的項目,省上一般從隱患的嚴重程度、每年致災情況、治理難易程度等方面統籌考慮,去爭取、分配資金。

2019年8月20日,受強降雨影響,汶川縣多地發生山洪泥石流。時隔將近一年,記者在綿虒鎮板子溝看到,去年泥石流沖刷的石塊如一座座小山般沿河溝堆積,700余畝的耕地和林地至今仍無法耕種。

這條岷江上游右岸的一級支流有15余公裡長,落差為3730米。“去年泥石流導致岷江改道、高速路中斷。”汶川縣水務局局長毛旭說,“但由於缺乏資金,目前隻完成了疏浚河道。”

除了板子溝,綿虒鎮還有登溪溝、草坡溝、簇頭溝。去年的山洪泥石流災害導致該鎮17個村、將近1萬人受災。

“災害后,我們向省上申報了近一個億的防洪治理項目,最終批下來的防洪治理工程隻有3300萬左右。”毛旭說,“這也能理解,每個縣都有山洪溝要治理,但大盤子就那麼多資金,省上也要統籌考慮。”

“隱患在哪裡”和“什麼時候發生”仍是兩大難題

基層水利部門和專家表示,針對四川洪澇災害和地質災害相伴而生的特點,應該提升技防水平,並加強水利、自然資源、林草等部門的協同聯動,完善防御體系。

在四川,山洪泥石流災害點多面廣,隱蔽性強,識別難度大,監測預警人員能力不一。此外,小的山洪溝大多上游在高山峽谷地區,沒信號、沒電,很少安有監控設備,再加上不少已安裝的監測設備老化嚴重,“隱患在哪裡”和“什麼時候發生”仍是兩大難題。

毛旭等基層干部認為,除了加強“人防”外,更應該提升技防、智防能力,如在無人區加強智能雨量監測站建設,引入專業團隊、技術,實現對隱患點地表的動態變化監測等。

在山洪溝治理的工程措施中,自然資源部門建設的攔擋壩,可以攔截山洪暴發時沖刷的樹木、石塊等固體物質,防止溝道淤積、橋涵壅塞而影響洪水宣泄。而水利部門負責的堤防、護岸等,可減少洪水對河道的破壞,並盡量讓洪水沿河道流動。

在建設資金有限的情況下,相關部門如何配合實現治理效果最大化,成為應重點考慮的問題。

雖然還沒有相應機制,汶川縣水務局與自然資源局已在日常汛情信息共享的基礎上,開始了對這一問題的探索。

縣域內雁門溝經歷了2013年7月10日、2019年8月20日等幾次山洪泥石流災害。水務部門去年沒有申請到對該山洪溝的治理資金,自然資源局在建設完攔擋壩后,又統籌修了800米左右的堤防,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建設的缺口。

“雖然是不同部門,但目的一樣,都是防災減災。”汶川縣自然資源局局長陳代軍說。

此外,基層人員認為,對山洪溝進行有效治理,需要從恢復山體植被,防止水土流失的層面進行構建。

汶川地震后,四川通過國際合作,啟動了“林業治山”地震災后森林植被恢復項目。該項目採用“先固山后造林”的理念和模式,對脆弱生態進行綜合修復,即通過工程措施穩定治理山體地質災害開展“治山”,用工程生物措施治理水土流失進行“固土”,用現代植樹造林與恢復植被工程完成“植綠”,興修整治防洪水利工程涵養林地實現“涵水”。經過幾年發展,這些“林業治山”項目經受住了泥石流、地震的考驗。

四川省林業科學研究院林業研究所所長鄢武先認為,針對山區,首先應策劃一批生物措施和工程措施有機結合的綜合治理項目,其次要建立一個協同溝通機制,改變目前不同部門行業化、板塊化的現狀,打“組合拳”。

(責編:丁亦鑫、李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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