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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東營持續加強互花米草綜合防治與生態系統修復——

黃河口治“草”記(一線調研)

本報記者 李 蕊
2024年04月14日05:58 |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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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採取圍淹方式治理互花米草。

  機耕船作業中。

  採取刈割方式治理互花米草。
  以上圖片均為黃河三角洲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委會提供

  如今的黃河三角洲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楊 斌攝(人民視覺)

  今年3月發布的《2023年中國國土綠化狀況公報》顯示,我國完成互花米草治理4萬公頃。

  互花米草是我國沿海灘涂危害最大的外來入侵植物。由於根系發達、繁殖力強、種群擴散快等特性,互花米草在我國沿海地區迅速擴張,破壞生態平衡,還會造成航道被淤、灘涂被佔等。2022年12月,國家林草局、自然資源部等五部門聯合印發《互花米草防治專項行動計劃(2022—2025年)》,在全國范圍內啟動互花米草防治專項行動。

  目前,我國互花米草治理取得階段性成效。遼寧、福建、山東、海南等地已完成全域范圍內的互花米草清除,全面轉入管護和生態修復階段。記者深入山東黃河入海口地區,對互花米草綜合防治與系統修復進行了調研。

  ——編  者  

 

  “除綠”?

  當各地都在想方設法為大地擴綠、興綠、護綠時,來到地處黃河入海口的山東東營,黃河三角洲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委會科研中心主任周立城的這個說法,令記者大為驚訝。

  “在這片土地上,我們已經與這片綠‘斗智斗勇’多年了。”周立城所提到的“這片綠”,指的是在黃河三角洲生長的外來物種——互花米草。

  為什麼要除掉互花米草?採取了哪些措施?近日,記者走進東營,一探究竟。

  為什麼要治“草”

  昔日“護堤衛士”造成“綠色沙漠”

  車行保護區,駛過片片蘆葦蕩,道路盡頭,可見一石碑,刻有“勝利油田墾東12”。這裡曾是勝利油田的一處採油區,而今成了當地互花米草治理的主要陣地。

  登上高台,極目遠眺,灘涂連綿,向蒼茫天際延展﹔石碑旁,有一排展示欄,一張張照片呈現了這裡昔日的模樣——互花米草連綿成片,蒼翠盎然。

  從綠“草”茵茵到灘涂連片,生態退化了嗎?“恰恰相反。”黃河三角洲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委會高級工程師朱書玉說,“互花米草讓這片濕地變成了‘綠色沙漠’,嚴重影響了生物多樣性和生態環境安全﹔除‘草’后,保護區生態系統的穩定性、多樣性明顯提升。”

  互花米草從何而來?為什麼有如此大的危害?

  展示欄旁,放著一株早已干枯的互花米草,根系似鳥巢,莖稈個頭高達兩米。“它的名字聽起來浪漫詩意,外形似稻穗,屬禾本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原產於北美東海岸及墨西哥灣,耐鹽、耐淹性強。”朱書玉解釋,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互花米草作為固灘促淤的“衛士”引入東營,對保灘護堤、促淤造陸、減緩海岸線侵蝕起到一定作用。

  然而,適應環境后的互花米草,開始在當地迅速蔓延。“互花米草可以通過種子‘開枝散葉’,產生的種子數量也多,一株互花米草最多可產生600多粒種子,一平方米的地方足以產生百萬顆種子,它們隨風浪、海潮四處漂流、擴散。”朱書玉說。

  早些年,朱書玉曾在保護區的濕地裡發現了成片的互花米草。“當時我們對其危害沒有足夠的認識,隻覺得綠油油的,當作一道風景。后來,它們生長勢頭太猛,原本的鹽地鹼蓬、海草床不見了,鳥兒無處覓食,紛紛飛走了……”

  “我們從地下扒出一株互花米草,發現它的根能扎到近1米深的土層以下,須根裡還藏著許多蛤蜊、蟹子殘殼,泛著濃重的腐臭味。”朱書玉介紹,“它們個頭高,繁殖能力強,搶佔了鹽地鹼蓬、海草床等的生存空間﹔根系密密麻麻,將底棲生物困在裡面,導致其窒息死亡。受食物鏈影響,鳥兒數量、種類也大幅減少。”

  2010年后,互花米草在東營進入爆發期,總面積達到15萬余畝,嚴重威脅黃河入海口濕地生態系統和海岸帶生態系統安全。

  治理刻不容緩。2016年,東營市開始探索互花米草治理技術﹔2020年,正式啟動互花米草全域治理。

  除“草”有何良方

  摸清“入侵者”家底,因地制宜科學施治

  “在我們那裡,一畝地的治理成本約8000元,你們這兒治理成本還不到2000元,錢是怎麼省出來的?效果咋樣?”

  2023年11月28日,第二次全國互花米草防治工作現場會在東營召開,總結交流防治互花米草的成效和經驗。會上,交流氣氛火熱,有一名來自其他省份的參會代表提問。

  “效果好不好,深入現場才知道。”周立城與參會代表們一起來到保護區“墾東12”互花米草治理區,放眼望去,昔日連綿成片的互花米草不見了蹤影﹔淺灘之上,鷗鳥群集,“當時,該區域清除率已達到99%。”

  除“草”有何良方?2016年,國內尚無可借鑒的規范治理模式,於是,東營市與中國科學院煙台海岸帶研究所等科研院所聯合開展技術攻關。

  “在保護區內,圈出一塊試驗田,我們試過6種辦法,物理技術、化學技術都用上了,最終結合黃河口地區實際,因地制宜確定了3種治理模式。”中國科學院煙台海岸帶研究所副研究員謝寶華說,“低潮灘地勢低,互花米草長期被海水浸泡,因此隻需採用刈割的方式,加上海水淹沒其根系,阻斷光合作用后,它就不會再生長了﹔中潮灘時而有海水淹沒,時而又沒有,我們採用刈割加圍淹,人工引水調控,淹沒互花米草根系﹔高潮灘地勢高,幾乎沒有海水,但地質較硬,機器上得去,我們就採用刈割加翻耕的辦法。”在前期試驗基礎上,2020年,東營市正式啟動互花米草全域治理,自然保護區是主戰場。

  周立城鋪開一張地圖,那是他們自制的治理區域分類圖。“首先要摸清入侵者‘家底’,對分布情況心中有數。”周立城指了指圖,“我們利用無人機航拍、遙感影像識別等技術,精准繪制互花米草分布圖。你看,根據入侵嚴重程度,又劃分了攻堅治理區、重點防治區和監測防控區三類,有的放矢、精准施策,才能最大化實現‘降本增效’。”

  治理辦法有了,可實施起來,依然困難重重——

  在“墾東12”互花米草治理區,記者看到場地上擺放著十幾輛旋耕機,一旁,還有多輛本地罕見的設備——形似小船,卻也有旋耕犁。“它叫機耕船。”周立城拍了拍船身,“在泥濘深的地方,它能發揮大作用。”

  “以前,治理互花米草沒有現成的設備。因為濕地與稻田都有淤泥,我們想到了南方耕作設備,引進了履帶式旋耕機、機耕船。”周立城說,但作業時,這批設備遇到了重重考驗,“互花米草個頭高大,遮擋了濕地地貌,一不小心,機耕船就掉進溝裡﹔清理過后,互花米草仍有殘存﹔旋耕機體過重,陷進泥裡就‘罷工’……”

  破解難題,關鍵靠技術創新。“白天鑽進‘草’堆,進行刈割、翻耕實驗﹔夜裡湊在一起,研討改進方案,項目組連軸轉了一個多月,將機械一點點改進。”周立城介紹,“我們對機耕船刈割輪做了減重處理,船體后面加挂了兩片二次切割設備﹔旋耕機履帶加寬20厘米,刈割刀片則由最初設置的300片減到80片,故障率低了,效率高了,清理更徹底了。”

  在周立城看來,治理是一個“摸著石頭過河”的過程,但從頭到尾,有一點始終不變——依靠科學。

  “就拿翻耕來說,翻深了,可能會浪費人力物力﹔翻淺了,可能無法根治,到底翻多深,才能既省成本、效果又好?哪個季節適合翻耕?頻次控制在多少?……這些都需要科研人員在一次次嘗試中找到科學的答案。”周立城說,如今,翻耕深度、刈割時間、留茬高度、治理頻次等都有了具體的指標,正是科研人員在一次次對比實驗中得出的結果,“第一個全面治理季,我們來來回回翻了8遍,用了兩年時間,互花米草迅速蔓延的勢頭得到有效遏制。回頭再看,每一次的嘗試都是值得的。”

  如何防止“卷土重來”

  灘地種下新草場,建立動態監測機制

  踏著泥,進灘地。腳下,是一株株黃色小草,零散分布,隨風搖曳。“這是鹽地鹼蓬。秋天來看,它們就變成絢麗的紅色,為灘地鋪上‘紅地毯’。”周立城指指遠處,“海底下,還種著海草床。”

  這幾年,周立城與團隊一邊忙著除“草”,一邊忙著種草——種的就是鹽地鹼蓬、海草床,這是為何?

  “全部清除互花米草並不意味著全面勝利。”周立城說,“互花米草種子廣泛播撒,根系生長速度快,如果一個不小心,清除不徹底,復生苗會迅速長出、蔓延,化身新的‘生態殺手’。因此要做好后續文章,防止互花米草‘卷土重來’。”

  首先要為本土植被“重建家園”。“得用生態的方式修復生態。我們實施總投資近10億元的黃河三角洲濕地綜合恢復工程,加大與科研院所合作,採取工程措施、生物措施等方式,因地制宜恢復鹽地鹼蓬、海草床等。”周立城介紹。

  中國海洋大學水產學院教授張沛東就是恢復工程中的一員。“海草床與鹽地鹼蓬一樣,都具有重要的資源養護功能。它是底棲動物的‘樂園’,其復雜的物理空間和豐富的生物資源可為海洋動物提供重要的產卵場、育幼場、索餌場和棲息場,也為綠海龜、大天鵝等提供重要的食物來源。”張沛東說。

  截至目前,東營市共恢復鹽地鹼蓬5萬余畝、海草床1500畝,底棲生物數量明顯增加,黃河口生物多樣性顯著改善。

  遏制增量,還得加強監測。行走保護區,監控隨處可見﹔監測中心內,一塊大屏展示著互花米草治理區的情況。

  “天漸漸變暖,互花米草容易重新長出。因此,我們建了動態防治數據庫,在春夏秋重要時間節點,實行無人機全域巡飛、巡護隊伍每周勘察制度,同時運用衛星遙感、無人機監測等現代智能手段,及時識別互花米草復生區域和相應坐標,確保早發現、早除治。”周立城說。

  2023年,東營市互花米草防治攻堅行動方案(2023—2025年)出台,明確“三年治理、三年防護”的攻堅治理“路線圖”。“按照方案,除治工作將持續走深走實,確保2025年全部徹底清理完成。”周立城表示。

  “綠色沙漠”消失了,如今成了生物棲息的樂園。食物充足了,曾經不見蹤影的鳥兒回來了。根據監測,近幾年,保護區鳥兒種類已有373種,成為東亞—澳大利西亞和環西太平洋兩條候鳥遷徙路線上的重要中轉站、越冬地和繁殖地。

  行走黃河三角洲,鳥兒唧唧啾啾,叫聲悠揚婉轉,回蕩在片片淺灘之上。周立城說,在他心裡,這是重新回來的鳥兒唱出的“贊歌”。

 

  版式設計:張芳曼

  《 人民日報 》( 2024年04月14日 04 版)

(責編:胡永秋、楊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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