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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

何  频
2017年09月16日09:00 |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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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热消退不似大海退潮,迅速离岸它做不到,而是一副扭扭捏捏的做派,其间多有不舍和反复。但“七夕”是个门槛。或者说,那起码是老天不声不响的暗暗划出的一条界线。许多年来,我一直把《天仙配》里董永和七仙女的传说与牛郎织女的故事混为一谈。槐树精,大槐树,因为每到盛夏就开花的国槐树,散散碎碎开出一世界黄绿色的蝶形小花,花期绵长三个月左右。“七夕”前后,中原和北方多风雨,槐花雨翻来覆去,每天早晚人出来进去,小街碧绿的槐荫下,满眼都是扫也扫不去的、爆米花似的槐花花屑。

  我不记得“乞巧”的仪式了,忘不了的是,这时吃过晚饭的奶奶会发号令,要我们采盛开的指甲花,把鲜红和粉红的花瓣放入捣蒜的陶臼里,加点明矾捣指甲花,再折几片蓖麻的大叶子,为小儿女包红指甲。那蓖麻叶的味道很冲的。而在房顶上露宿的男子,很晚了还一直在说云话,明明灭灭,不停地吸旱烟,小弟兄几人连要好的同学,趴在草席上看够了天空的星星就坠入梦乡。第二天拂晓之前,爷爷或父亲会起身吼两声,要贪睡的小伙赶紧下房来,换个位置到屋里再睡——大露水就要下来了。如果你不起来,天明以后,露水把睡单浸得湿漉漉的,人会得病的。

  农村和山村,路口和地边的花椒红了,家家户户要摘花椒。顽皮又猴急的孩子,一眼看不见就把青皮核桃打了下来,剥皮砸核桃壳,白生生的嫩核桃仁能吃了,核桃皮把手染成了黑黄色。花红、梨和早苹果,稙玉米与早红薯、早花生熟了,柿子和枣子发白变大,红石榴变得艳红,白石榴黄得发亮,果园的柴篱打开了大门……忽然夜半来场猛雨,开头是陡然而起的凉风,呼一下,猛雨带着土腥味劈头盖脑就下来了,迅疾雨水哗哗,水流遍地。迟一步才有雷电发生,一道斜长的闪电劈开了夜空,打雷开始了,轰隆隆——咯咯巴巴,每一个雷都是组合式的,顿时天地翻覆。这是真正夏天下的大雨,闪电照着披头散发起伏无定的树冠树头,白茫茫大雨淹没了天地……雨后的早晨有白雾缭绕。

  城市小区的大院和老院子里,葡萄和无花果同时熟了,葡萄是琥珀色或紫色的,无花果则有红的,有黑的。街树黄山栾接着复叶栾大肆开花,开花了叫它黄金树,结果了叫它灯笼树,高调而张扬的栾树开花,在漫漫长街或河堤上接龙似的,形成了一道道浓密金黄的篱墙,它与沉静而文气的国槐树开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格调。这时候,忽然雨过天晴,混沌的天空倏忽透缝,开始变高了,早晚有阳光镀金如涂油脂,而中午时分,阳光的颜色明显也回转健康。也就是这时候,勤勉而害羞的牵牛花变得大方有弹性了,齐齐楚楚的喇叭花,从早上可以一直开到下午。拂晓时分,原本只在夜里喧嚣的林下蟋蟀等草虫声,变成了早上也急急地叫。一株貌似芦苇的芒草,叶梢忽然隆起来,麦子打苞一样鼓胀了,须臾静静开花吐穗;一丛丛的凤尾丝兰,中间部分的嫩白色新叶,居然像人工编织竹器或荆筐似的,自然打起了灯笼状的窝子,蓄势待发,它要抽莛开花,开一年之间的第二茬花了!同样是这时候,垂柳又变成春绿模样,或早或晚,因地而异,泡桐和枇杷树,暗暗要萌生自己的花蕾。放暑假的学子,养精蓄锐在准备出发。

  这就是清秋。清秋之奇妙,在于它一旦出现,即刻令纠缠于苦夏里的万千疲惫焕然一新,热得不耐烦的文人,可以起早沐清凉晨读了。即使还有秋老虎,已经不再可怕。

  一年的下半场,真真是开始了!从燠热难当到秋高气爽,清秋是这之间的过渡。“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尽管欢快地大声说“贴秋膘”和“咬秋”吧,这都是秋收大忙隆重而带了几分戏谑的准备。


  《 人民日报 》( 2017年09月16日 12 版)
(责编:初梓瑞、李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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