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網
人民網>>生態

玉蘭花香

劉江濱
2020年01月15日08:43 |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小字號

  初冬,一陣陣寒風逼得綠色淡去,樹上斑駁的葉子已大半凋落。這裡觸目可見玉蘭樹的倩影,雖然隻剩下枝枝丫丫,也不是花開季節,空氣中卻似乎隱約飄著玉蘭花的香氣。

  在呂玉蘭巨大的半身雕像前站定,心中暖流涌動。對上世紀60年代出生的人來說,“勞模呂玉蘭”這個響當當的名字真可謂如雷貫耳。而且,她曾奮斗於此的臨西縣和我的老家平鄉縣同屬邢台轄區,地緣相近,鄉俗相類,頗有親近感。這天,帶著對傳奇的追尋、對模范的崇仰,我專程拜訪了呂玉蘭的故裡——臨西縣東留善固村。撫今追昔,仿佛一組組蒙太奇鏡頭,將壯美瑰奇的畫面轉換連接。

  幾十年過去,歲月流逝人留情,人民沒有忘記呂玉蘭,人民共和國沒有忘記呂玉蘭,新中國成立七十周年之際,呂玉蘭被授予“最美奮斗者”稱號。

  記得小時候,我對東留善固這個村名很是好奇,因為一般村名都是兩個字或三個字,而東留善固是少見的四個字,但也因此牢牢地記住了。原來,除了東留善固,還有一個西留善固。東,是方位﹔固,原本有個提土旁,是河堤、高地之意,這一帶有許多村庄都含有“固”字﹔留善,傳說古代這裡有座寺院,有兩個和尚在村庄遭受暴風雨襲擊時出手相救,做下善事,和尚圓寂后,人們將村名改為“留善”以示紀念。可見,這個村子有善緣。

  呂玉蘭出生的時候,東留善固是一個“滴水貴如油,風起飛流沙,種一葫蘆收一瓢”的窮沙窩。臨西原屬山東臨清,1964年被辟成新縣,劃歸河北省,因在衛運河以西,故名。東留善固地處省、市、縣三界邊緣,在舊中國屬於“三不管”地帶,這裡曾是黃河故道,黃沙遍地,村北幾裡地有一條清涼江,又叫老沙河。所以,呂玉蘭這個當年全國最年輕的農業合作社社長,上任之后就帶領大家平整土地、打井抗旱、防風治沙、植樹造林,為改變家鄉落后貧窮的面貌,開啟了一段艱苦卓絕的奮斗史。

  在村東北有一片約一百畝的樹林,原名“三八林”,后改為“呂玉蘭紀念林”,路邊豎著石碑。樹木多為榆樹、槐樹,有碗口粗細,林密樹高,直插藍天。盡管初冬時節,葉子稀稀拉拉掉了大半,隻殘存著些許綠意,但仍如一堵堅實的屏障,抵御著寒風的侵襲。

  這片樹林幾毀幾種,是呂玉蘭眼淚和血汗、困苦與拼搏的真實寫照。當初村裡沒錢買樹苗,呂玉蘭就帶領大伙上樹捋榆錢,自採樹種。跐凳子,攀牆頭,爬梯子,干得風風火火,不僅冒著受傷的危險,還遭受一些“老腦筋”夾槍帶棒的風涼話。但呂玉蘭不管這些,硬是採了榆錢一大囤,后來培育樹苗,還真成了!呂玉蘭征詢了老農的意見,一改春季植樹的習慣,利用冬閑開展造林。天寒地凍,冷風刺骨,干活的時候,身上出汗,頭冒熱氣,一歇下來,北風一吹,衣服又硬又涼。一連十來天,呂玉蘭母親見她睡覺不脫鞋,有些納悶。原來,呂玉蘭的腳上生了凍瘡,襪子和鞋粘到一塊,一脫鞋就會撕裂般疼,干脆不脫。幾年奮戰,一共栽了十一萬棵樹。這片林曾被人為破壞,又遭洪水沖淹,命運多舛,卻成為玉蘭精神的象征,打不垮,毀不掉,堅韌頑強,不屈不撓,硬是聳立起一道綠色的屏障。由此,植樹綠化成了東留善固的一門必修課。如今一到夏天,村庄被綠蔭掩映,郁郁蔥蔥。

  這片樹林的一側是果園,果樹之間的空地套種著棉花。果樹的葉子已經落盡,棉花柴梗還密密匝匝地挺立,白花花的棉花早已摘掉了。這種套播的方式充分利用了地塊,果子棉花兩不誤。

  原東留善固黨委書記、全國勞模呂廷祥回憶說,以前村裡是從來不種果樹的,他八九歲時,到呂玉蘭家裡玩,大他一輪的玉蘭姐給他切了一塊蘋果。這是他第一次見蘋果,也是第一次吃蘋果,那種又香又甜的感覺真好。后來他才知道,這是呂玉蘭外出開會時帶回來的蘋果,讓鄉親們品嘗,就是為了在村裡栽種蘋果,成為農民致富的重要一途。呂廷祥感慨地說,老書記為了東留善固的發展真是用盡了心思啊。

  我這次在東留善固沒有吃到蘋果,卻品嘗了他們將本地品種和庫爾勒品種嫁接的梨,個大皮黃,被稱為金梨,又脆又甜,咬一口汁液滿嘴。呂玉蘭這種多種經營的創業思路被后任者創造性地繼承下來,如今村辦企業有酒廠、紡織廠、污水處理廠、養豬場等二十多個,人均收入不斷攀升。

  這個村庄本身,也是呂玉蘭規劃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心血結晶。從1976年實施,到1980年基本完成,利用冬閑,村裡組織村民拆舊房、蓋新房,統一標准,自蓋公助,隊裡出檁條,拆蓋記工分,年終再統一核算。站在寬敞整潔的街道上看去,白牆紅瓦房,整齊劃一,一溜排開,兩側種著行道樹和冬青,放在那個時候絕對令人羨慕,即使今天也不算差。主街道有十八米寬,當時有人說,建這麼寬有啥用,多浪費地啊。如今,人們不能不佩服呂玉蘭的遠見,她總是能走在別人前面。

  舊居不舊,新居更新。村南如今建起了“玉蘭小區”,除了高層單元樓,一排排連體別墅更是分外惹人注目,二層小樓,依然是白牆紅瓦頂,跟村裡的房子異曲同工,但更高級、更舒適、更先進。

  在玉蘭小學,也佇立著一尊呂玉蘭雕像,有真人大小。呂玉蘭頭扎白手巾,雙手拄鍬站立,微笑著目視前方。非常巧的是,校長喬培服是我在高校任教時的學生,憨厚誠懇,因教書育人有方,九年前被村裡從縣城“挖”了過來。

  呂玉蘭在東留善固的戶籍一直保留了四十年,即便她到省裡工作,依然是不拿工資,隻在村裡記工分。她把根深深扎在故鄉的熱土上,長成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有一個感人的細節讓人動容:有一回她一連數天忙得顧不上洗臉梳頭,頭發裡藏了一顆麥粒,在汗水浸泡下居然生了芽!她有句話說得特別好,“農業要上去,干部要下去。”而且干部下去,“不能做浮在水面的葫蘆,要做沉到水底的秤砣。”她有個習慣,常年扎著白毛巾,保持著朴實的農民本色。她對此解釋說:“這是北方農民參加勞動時候的習慣打扮。北方風沙大,頭裹毛巾,可以防風沙,冬天還可以御寒,夏天熱了還可以擦汗。俺從小喜歡扎白毛巾。”這個十五歲高小畢業毅然回鄉務農的姑娘,早在心中描畫了一個奮斗的目標和理想。如今,放眼東留善固,而且不僅僅是東留善固,呂玉蘭的夢想和願望都實現了,甚至超額實現了。呂玉蘭的雕像,臉上的微笑似乎都顯得那樣滿足、那樣酣暢、那樣甜美。

  玉蘭,花如玉,香似蘭。呂玉蘭生於春天,正是玉蘭花開之時。我想,待到春風再度吹拂時,這裡的玉蘭花一定會綻放得更加爛漫,更香更濃。


  《 人民日報 》( 2020年01月15日 20 版)
(責編:朱傳戈、杜燕飛)

分享讓更多人看到

返回頂部